二零一二年七月十六號下午四時三十分
當家庭醫生告知我在例行身體檢查時在腹腔內的小腸,肝臟和淋巴三處發現腫瘤,並且腫瘤內發現有血管,要轉介到專科醫生再作跟進時,我的思緒霎時間彷彿墜入了萬丈深淵中。當醫生再和我分析腫瘤的屬性時,「這不可能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的聲音不斷在我腦中呼喊著,整個人猶如被凍結住沒有任何反應。看著醫生的嘴不停的動著,至於她說些什麼,我一句也不記得。
駕車回家的路上,看著熙來攘往的人群,想起家中的太太和九歲並患有自閉症的孩子時,霎時間悲從中來,兩行淚水如泉湧般不斷從面頰滑落,心中默默祈禱著:「主啊!求你顧念太太雙肩的重擔」。回到家中,為了不再加增太太的負擔,趕緊將那股悲情隱藏起來,裝出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但見到太太憂愁的面容時,那兩行不爭氣的眼淚幾乎要潰堤而出。
次日早晨,被一陣陣抽咽聲驚醒,看到太太哭到通紅的雙眼,本想伸手去安慰她,但想到自己的病,心中一陣悲淒,原本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她哭著問我:「怎麼辦?你走了,我一個人如何帶Jeffrey…」我未經思考就說:「應該是時候去律師那裏做一份遺囑了」想不到此話一出,她哭得更厲害了。我帶著失落無解的心情開始了一天的工作。雖然每天在工作上所要面對的人、事、物都差不多,但無論是心情,或眼所見耳所聞都完全被癌症死亡的陰影壓抑籠罩著,即使要笑臉迎人的時候,而內心確還是一樣的苦澀不堪。忙碌的工作絲毫無法沖淡這種感覺。
晚飯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書桌前無意間打開那本已塵封一段時間的中英文聖經,裡面夾了一張不知何時的城北華基主日程序表,在牧師講道大綱內收納了約翰福音十章二十九節「我父把羊賜給我,他比萬有都大,誰也不能從我父手裡把他們奪去。」感謝愛我們的天父!!這段經文如同在黑暗中的一點燭光,照亮了我那枯乾死寂的靈。「是的!我不是獨自一人與癌病搏鬥,我還有一位慈愛,有大能力的天父看顧著我」,於是我就在當晚向神禱告,將這病交在祂的手中,求神醫治。我大膽的向神求,願神讓這病成為一個榮耀見證,尤其是針對太太那些未信主的家人。同時也為太太祈求,求神抹乾她的眼淚,減去她雙肩的重擔。我也在神面前重新立定心志,重新開始讀經靈修生活。
在剛開始讀經靈修的幾天中,內心常有「我是在臨急時抱佛腳,不知是否會得到神的醫治呢?」這自責和懷疑的聲音。但聖靈帶領我在讀過列王記上下,歷代志上下的經文後,祂讓我看到我所信靠的神是一位守約施慈愛的神。正如歷代志下6章36至39節所羅門王獻聖殿的禱告,人有犯罪悖逆的天性,但無論何時何地人只要認罪回轉歸向神,神必赦免我們的過犯,賜下祂的救恩。神的話語不單是解決了我心中的疑慮,祂更用祂的話語讓我重新認識神。祂是耶和華羅以(神是我的牧者),耶和華沙龍(神是我的平安)(士六:24),耶和華羅菲(神是我的醫治)(出十五:26)和以便以謝(耶和華神是我永遠的幫助)(撒上七:12)。
這日我去 Sunnybrook Odette Cancer center 見腫瘤專科醫生,太太陪著我一同前往。當車行近醫院時,看到「CANCER CENTER」兩個大字,一陣傷感又湧上了心頭,心想:我還這麼年輕,就來到這地方報到了,唉!!進入醫院後,見到人頭踴踴,整個候診室都坐滿了人。每一個人都焦急等待著,其中部分的病患者看得出已經接受了化療的醫治,頭髮稀疏,兩眼無神,有些甚至露出痛苦的表情。「慘了!不久以後我就是這個模樣了!」,死亡的陰霾再開始漫延遮蔽我的心靈。我趕緊低頭向神禱告,求神救我脫離這陰間死亡的毒鉤,之後並用手機上的聖經功能,開始當日的讀經。那日的經文是詩篇十八篇,當我讀到「耶和華是我的巌石、我的山寨、我的救主、我的磐石、我所投靠的。他是我的盾牌、是拯救我的角、是我的高台」「我要求告當讚美的耶和華,這樣我必從仇敵手中被救出來。」的時侯,來自神的安慰與力量驅散了那股死亡的陰霾,讓我心情平穩下來。
「在小腸內發現3-4顆腫瘤,依我們專業經驗來看,應是神經內分泌腫瘤,而且已經擴散至肝和淋巴的部位」醫生以十分肯定的口氣告知我的病情。為了能更精確掌握病情的發展,醫生為我準備了一連串的檢驗,其中包括肝臟的切片檢查,掃描和磁力共震等。我太太從進了診療室後就一直愁眉不展,聽完醫生的報告後,眼角已泛著淚光,而我的心情確是異常的平靜,完全沒有在家庭醫生那兒的驚恐與懼怕。因我深深的相信,既然我已將這重擔交在神的手中,我就應信靠祂,享安息。祂大能的手必會幫助我。
我的病情在經過專科醫生證實後,我和太太決定將癌病的消息告知教會的牧者,請他們為我代禱。於是我們在八月五日主日崇拜後,請陳牧師為我們代禱。牧師在了解過我的病情後,即時為我禱告,求神醫治。Pastor Irene & Pastor Gloria 等和弟兄姐妹也相繼致電安慰我和太太,並為我們代禱。我們 Special need 團契和小組的弟兄姐妹到我們家為我加油打氣,另外也在聚會時多次為我們代禱。Kitty 姐妹在得知我患病消息後,帶著行動不便的兒子不辭勞苦地開車到我們家,為我送上抗癌食材和抗癌食療書集。除了本地的教會外,我的弟弟和弟妹也從洛杉磯來加探望我。同時還帶來了他們教會—聖迦谷羅省基督教會教牧同工和會眾的關心和代禱。尤其令我和太太感動的是,有很多弟兄姐妹是素未謀面的。教會內肢體間源源不斷,有形和無形的關懷與幫助,不但為我們夫婦在這場抗癌的戰役上提供了莫大的幫助,神的安慰與慈愛更是藉由弟兄姐妹的手向我們展現。祂要讓我們看見,在這場抗癌的戰役中,我們不是孤立無援的,由始至終,祂會與我們在一起,並肩作戰。
在這段時間中,有幾個檢查真的是讓我感到「寢食難安」,自己不斷地向神禱告,求祂為我減輕手術中的痛苦。當日躺在手術床上的那一刻,心中雖有「就要上刑場」般的恐懼,但想到神的話語與自己的交託時,驚恐的心逐漸平復。隨後更要感謝神的是祂憐憫垂聽了我和弟兄姐妹的禱告,我在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的情況下順利完成肝臟細胞切片 (liver biopsy) 檢查。
的確!這場抗癌的戰不但是肉體上與疾病的抗爭,更是屬靈的戰爭。自從我將自己的病藉禱告交在天父手中,並開始讀經靈修時,祂不斷藉聖經的話語向我顯明從亙古至今,祂是那位大能的拯救者和醫治者(出埃及記十五章二節和十五章二十六節「…因為我耶和華是醫治你的。」,約伯記七章九節,詩篇四十四篇三節,詩篇九十一篇三至七節和一百零三篇二至三節及約翰福音十六章三十三節…等等),讓我掙脫了死亡的陰霾,由恐懼擔憂轉變為信靠順服。除了拯救,聖靈也藉聖經的話語光照我,讓我看到自己的生活中仍有些不潔的罪尚未處理,好像列王記中所記述的丘壇,神是不會遺忘的。祂讓我看到了罪的嚴重性(詩篇三十八篇三至四節),並如何在神面前求赦免(詩篇二十五篇六至七節,詩篇三十二篇篇五節,五十一篇一,二,七和十節…等等)。然而最重要的祂不僅是公義審判的神,更是慈愛憐憫的主(約伯記五章十七至十八節,詩篇三十篇五節)。當我意志再次消沉時,為自己的病重複在求時,祂給我看耶穌和拉撒路的故事,並用簡單的一節經文(約翰福音十一章四十節),祂用「榮耀」二字提醒我,因我曾向神許願,求主讓這病成為一個能榮耀神的見證。這段經文如同一支強心劑,讓我即時恢復對神的信心。
在12月的手術後,我又重新回到 Sunnybrook 醫院看報告。在繁忙的候診室裏看著來來去去的病人。心想「這應是我最後一次來這兒了吧!」但萬萬沒想到在看完醫生後,卻開啟了我另一段漫長痛苦的治療旅程。
跟據醫生的報告,從我身體割除出來的腫瘤。經過檢測,發現它不是之前所說的神經內分泌腫瘤 (Neuro endocrine),而是更少人有的惡性腫瘤,叫做脂肪肉瘤 (Lipo Scarcoma)。而且一共有3顆,其中2顆已被割除,但最大的那顆在被取出後,仍在介乎直腸與脊椎骨末梢的中間區域發現有陰影,疑似未清除乾淨的殘餘癌細胞。由於它在身體內側較隱蔽的位置,手術上有一定的難度和風險,所以他們將我轉至市中心的西乃山醫院進行跟進治療。
這個結果將我們原本充滿平安,等待和盼望的心情霎時間沖到萬丈深淵。但在見過西乃山的專科醫生後,更是叫我們憂心忡忡。醫生除了再次證實仍留在我體內的是較罕見的脂肪肉瘤,且屬於惡性腫瘤。醫生說需要再次手術將其清除乾淨。他初步預計手術需要超過18小時,由於腫瘤生長位置的關係,整個手術過程除了腫瘤切除外,另外還需要從腿部移植一條血管到腹部。除此之外,要將一段直腸切除,並要做直腸造口。如果其陰影部分有擴散或長大的話,手術前還需要做化療與電療。
看完醫生後,和開車載我們去醫院的 Michael 弟兄和他的太太一起去餐館吃晚飯。平時胃口不錯的我,記得當晚面對滿桌的飯菜和弟兄熱情的招呼,我是從頭至尾都感受不到食物的美味和平時用餐時的愉悅感,心裡一直被股陰影籠罩著。勉強吃完了「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頓飯」,帶著那揮不去的陰影,匆匆地回到家中。
雖然這股來自死陰幽谷的風暴來得猛烈,但我好在有「前車之鑑」。正如詩篇138篇3節:「我呼求的日子,你就應允我,鼔勵我,使我心裏有能力」」靠著聖經的話語和主的安慰,我的心得以快速平復下來。在西乃山醫院一系列的檢查做完後,體內的腫瘤雖然沒有擴散,但卻有長大的跡象。醫生團隊於是決定開始我的化療。每個療程為時5日,中間休息2週再繼續,一共5個療程,需要3個半月的時間完成。
由於化療藥物有高度的毒性,所以在做化療前,院方除了替我做詳細的身體檢查外,為了保護我的血管不受到藥物的侵蝕,還要將一條極細的人工導管從我的左手肘處注入,其長度直達心臟。在此之後的3個半月時間中,這部分都要用保鮮膜層層包裹才能洗澡,為生活帶來極大的不便。
教會的弟兄姐妹得知我要做化療的消息,他們不斷的利用禱告會或星期天崇拜前的時間,和小組團契的時間,甚至不辭勞苦的開車到我家,為我和家人禱告打氣。
療程開始後的每週一早上7點鐘,我總要帶著一週要換洗加添的衣物,和所需的生活用品,由熱心的弟兄或姐妹開車送我和太太去西乃山醫院12樓報到。經過當值醫生驗血和詳細檢查後,大約中午時分,我便住進11樓的化療病房。穿著全套防護衣的護士將一袋袋包裹著黑色遮陽塑膠套的化療藥物和止嘔劑堆在我的床頭,床邊的點滴注射機也吊滿了3~4條的IV線。在吃過午飯後,就正式開始正式接受5天,每天幾乎24小時的化療藥物注射。此外為了防止我有噁心嘔吐的症狀,護士也同時為我注射止嘔劑,以避免我有劇烈的反應。另外為了確保我在長時間接受化療注射後,頭腦和精神仍處。於清晰良好的狀態,每天早晚餐時間,我都需要填寫一份問卷,上面我需要填寫姓名,生日,所在城市和一些簡單的數學計算和幾何圖形。
我的身體在接受化療的第一天並無太強烈的反應,但在第二日晚餐前後逐漸產生頭暈,體力減弱和沒有胃口的症狀。之後每天早晨及下午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的狀態。另外由於所注射的藥物中含有大量的水份,晚上就寑後幾乎每小時都要去廁所。每週五所有的注射療程都會告一段落,但這一天也是整個星期最辛苦的一天。我往往在昏沉無力中回到家中。面對家人所準備的清粥,也毫無胃口,即使勉強吃了幾口,但多半最終都會吐出來。嘔吐和失眠的情況隨之接踵而至,另外在第三週開始,我也開始體驗到什麼叫「便泌之苦」。
在天父的保守下,終於完成了ㄧ連5次,歷經約3個月痛苦的化療過程。相對之後的放射治療,無論在治療過程和時間上都輕鬆不少。但在治療過程中,天父又再次打開我的眼睛,看到他奇妙的帶領。
在證實自己患有癌症後,弟弟和弟媳曾建議我回台灣-我的原居地作治療。因為在等待治療的時間上和語言溝通上,對我而言台灣的醫療團隊都有ㄧ定的優勢。加上我還有台灣公民身份,所以也可以享有健保的優待。但問題是我們家人已經離開台灣幾乎20年之久,回去居住,太太的長期居留,小孩的照顧等都是問題。雖然每次的禱告靈修時都求問神,求神領我作出正確的選擇,但ㄧ直聽不到神的答覆。直到在做放療的過程中,神經由一位來自台灣台南實習放療醫生的口回答了我的疑惑。他藉自己在兩邊的經歷,耐心的為我分析了兩邊治療團隊的差異。哈利路亞!天父真是聽了我的禱告,並以這樣奇妙的方式回答了我!感謝愛我的主!
在化療和電療兩個療程過後,我接受了兩次手術。其中一次時間長達10個鐘頭(但已比剛開始預估的14~15個鐘頭短很多了,感謝神!)。
如今回顧過去這3年的抗癌道路,看到神的手從始至終都沒離開我。尤其是當我面臨死亡陰影的纏繞時;徬徨無助,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走時;或在病床上,軟弱無力時。慈愛的天父總是在我身旁,藉由祂大能膀臂的幫助和保護,讓我走過所有的治療與手術。正如聖經說:「因我們神憐憫的心腸,叫清晨的日光從高天臨到我們,要照亮坐在黑暗中死蔭裡的人,把我們的腳步引到平安的路上。」(路一:78-79)雖然到2016四月此時,我的病仍未未完全穩定,但我已不懼怕,因為神與我同在!願一切榮耀頌讚歸給愛我們的神!!
—Ben